下午五點二十五分，斜陽懶照，秋風不涼不暖，是好時候。單位卡得不嚴的話，可以出門了。適合散步，作詩，喝茶，聊天，或下班回家，帶孩子做飯，或發呆作秋思狀，但惟獨不適合我當時去做的事：到郵局去取稿費。

　　剛下班，緊趕慢趕去郵局取稿費，五點二十五分，離郵局下班還差五分鐘。進得門，已經換去刻板工作服的工作人員滿面春色，但顯然不是為我準備的，大概正要趕一個幸福約會，聽我說取錢，臉上由春到冬僅用零點幾秒：怎么踩著點來啊？早干嗎去了？保險柜都鎖上了，明天再來吧。我剛想分辨，人家根本不給機會，系上漂亮的風衣腰帶，轉身，出柜臺，落鎖，一氣呵成，滴水不漏，沒有我張嘴的縫隙。我只好在心里暗暗祈禱：如果明天再來的時候不告訴我電子系統故障敬請等候通知，就算燒了高香。

　　誰讓你想從人家兜里往外拿錢呢，受點委屈就受點委屈吧，但是送錢給人也得有心理準備，想在中午休息時間去銀行交個電話費水費什么的，沒準正好這家銀行中午也休息——這也別太較真：你中午乏了，就不許人家中午也關上門打個盹兒？

　　你中午想辦點私事，就不興人家中午也去逛逛商店買點衛生紙什么的？

　　常常有外地朋友抱怨北京服務行業態度不好，其實冤枉。現在北京的很多店家商家都明白顧客就是上帝，而且都真的把顧客當上帝捧著——至少他會有耐心把笑臉一直陪到你掏錢包之前。但跟南方相比，北京服務行業的確還留有太多計劃經濟時代的痕跡。在很多地方——比如正好該我倒霉趕上的這家郵局——你千萬不要有上帝的自我感覺，不然會很有挫折感。在北京生活這么些年，慣了。沒覺得有什么不正常，倒是有時候到一些大商場或者到南方某些城市，碰上店家熱情到了謙卑的程度，反倒覺得不自在——不掏點錢買點什么真有對不起人家的負罪感，瞧瞧，北京為社會培養了一群多么具有崇高道德感的消費者啊。別看北京人嘴甜，高興了尊您一聲爺，但打心眼里從沒把自己當過孫子，你要當了真，那就叫蹬鼻子上臉。在北京久居，就算你是上帝，你也得學會體貼你的善男信女。

　　比如我現在學得很乖，絕不在下午五點二十五分的時候到郵局或者銀行給同志們找麻煩。